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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骄傲,我是中师生!

曾晓萍 乐山教育 2020-02-13

乐山教育乐山市教育局官方微信  


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

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为调动全市广大师生干部参与庆祝活动的积极性,宣传改革开放以来我市教育事业发展取得的伟大成就,再现40年间教育系统的重大事件,展示我市教育系统的良好精神风貌,乐山市教育局开展了“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活动。

今天,小编跟大家分享五通桥区金山小学曾晓萍老师的征文来稿《我骄傲,我是中师生》,一起走进记忆,回味那段曾经亲历、至今难忘的中师岁月.....


我骄傲,我是中师生


1987年我初中毕业,那年8月12日,我永远记得那天,那本是秋收前普普通通的一天,艳阳高照、热浪翻滚,我从外婆那儿回家,准备和父母一起抢收稻谷。


秋收,实在是场苦战,劳动负荷之大,需要咬紧牙关,全力以赴才坚持得下来。稻谷还没黄,早早地,就在心里酝酿,酝酿时间,酝酿苦楚,酝酿辛劳,酝酿承受。秋收之重,关乎全家人一年的“吃”,所以,绕不开,逃不了,全家都得上阵,一个不能少,无所选择,所以不选择,铆足劲,只等开桶开战。



我就是回家准备开桶开战的,路上遇见来接我的叔,叔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你被井研师范校录取了。


真的?!


真的!感觉天一下子开了,太阳不是毒日,热浪不再烤人,即将到来的抢收也无所畏惧,珠有泪,玉生烟,一切都像一幅美好的画卷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我考上师范校的消息轰动整个山村,我是村里第一个通过读书“脱农皮”的,也是我所在中学四个毕业班惟一考上中师的。一纸通知书,让我从此成为国家的人,端国家的碗,吃国家的饭,再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


开学前,父亲邀请所有的乡邻好友,杀猪宰羊,大办宴席,庆贺我“跳龙门”。那震彻云天的爆竹一直在响,那摆在大方桌上的酒肉一直在香,那道贺的话语一直在讲,还有同龄人羡慕的眼神一直在眼前浮现……我考上中师,在父亲看来,是家里最大的荣光,甚至是家族最大的荣光。



九月开学,一路舟车劳顿,父亲送我送到井研师范校。我至今还记得健壮的父亲满头大汗,扛着行李走在我前头的样子——雨天,路面湿滑,父亲的裤腿上溅满泥浆,可父亲毫不在乎,父亲一手叉腰,一手扶住肩上的木箱子,歪着头,大步大步地往前走,感觉父亲扛的不是木箱,而是他女儿的锦绣前程。


进了师范校,我发现同学的情形和我差不多,踏实腼腆、衣着朴素、农村户口、成绩拔尖。入师范前,我以为自己是努力的,成绩是优秀的;进师范了才知,别的同学高我几十分,比我更努力更学霸的人大有人在。



读师范真好!首先是家里不用花太多的钱。学校按月发给每个学生饭票、面票和菜票,若打紧安排,若能忍嘴,靠学校发的“三票”,基本能解决“吃”的问题;住的是大寝室,上下床,免费。父亲每学期会一趸给我些生活费,都存银行里,五元五元地支取,买最紧要的生活用品,知道家里不容易,能省的都省着。我的同学大多和我一样,懂事孝顺,节俭自律,宁愿自己被压着,也不愿过多地向父母伸手,增添父母的负担。


其次是师范校没有升学的压力,文化课的要求不高,但必须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师范校要学文选、代函、政治、历史、物理、化学、地理、生物、体育、音乐、美术、教育学、心理学、小学语文教材教法、小学数学教材教法……凡是学的,样样都是主科,样样都得考试,样样都能教学。当年考上中师的,都是顶尖的学习高手,学文化课是高手,学艺体也一样是高手。


在师范校里,我遇到这一生见过的最好的美术老师黄培基先生和最好的音乐老师叶翔忠先生,两位老先生都称得上传统的中国文人,儒雅、谦和、敬业、认真、有极高的专业素养。


我记得黄先生在操场上教我们写生,手捏铅笔,对着物象横着比一比,竖着比一比,唰——唰——唰——,长长短短,疏密错落,不过是勾勾画画,才三笔两笔,物象便落于纸上,准确、灵动,通过加工和舍弃,平凡的事物比原来更美更耐看。黄先生作画,潇洒、自在,那立在画板前在纸上勾勒点染的身姿,简直酷毙了,旁观也是极大的享受。


在井师校那狭小的音乐室里,我听过最动听的男声版《摇篮曲》,叶翔忠先生清唱东北民歌,才轻轻一哼,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带到歌曲里,长长短短,吟吟哦哦,听了才知,对着摇篮里的婴孩,柔肠百结的,不仅仅是母亲,男儿也温柔呀。



师范校里,我们遇见了一批像叶先生黄先生一样美好的人。那三年,我们学文化,学唱歌,学跳舞,学书法,学弹琴,打篮球,打排球,打乒乓球,学备课,学上课,学评课,组织演出,组织球赛,组织展览,泡图书室,办广播台,自创刊物,做文学梦……中师三年,是快乐的三年,成长的三年,对我们一生来说,也是“黄金三年”。那三年,我们由一名初中生,成长为基本功扎实、专业素养优良、能文能武、多才多艺的小学教师。


我师范校的班主任杨旭罡老师曾说,刚进校的时候,一个儿个的羞涩又土气,一年后就大变样,清新出俗,气质出众,那变化,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读书是最好的美容术,中师三年,我们遇到一群美好的老师,他们是美的使者,在我们心里播下美的种子,让我们获得发现美、欣赏美、追求美、创造美的能力,最后,我们也变成了一群美好的人。



1990年,我中师毕业,那年我18岁,被分回我所在的乡村,和我当年的小学老师一起,走上三尺讲台,当上了孩子王。


读书的时候,心里有许多梦,回到乡村,才知那些梦永远在远方。孤单、失落、迷茫、委屈……什么都有,一起读书的同学,有的升学了,有的转行了,有的调离了,还有的辞职了,大部分同学和我一样,沉在乡村,和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厮守。



开始还有不甘心,还想逃离,与教育厮磨近三十年,再不甘心都变得心甘情愿,教育成了我此生最钟爱的职业,不因为这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也不觉得自己是春蚕,是蜡烛,就是简简单单的喜欢,喜欢和学生相处时心灵的震颤和眼眶的湿润,喜欢学校的安宁和浓郁的书香,喜欢教育过程中,师生间心与心的呼唤和应答。教与学,施与受,共生共长,彼此成全。


作为一名中师生,我知道自己弱,但弱者守弱而不自轻自践,通过进修,我达到了大学学历,可意识里,我仍是中师生。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教育离开农村的,可我选择留下,留在乡村,留在学生中,我热爱教育,这爱真诚而毫不虚妄。想起艾青的诗: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像我这样的中师生,在中国基础教育,特别是农村基础教育中还有很多,他们有的是校长、副校长,有的是教导主任、骨干教师,拿我们学校为例,中师生占全校教师总数的73%,领导班子成员、中层干部,全是中师生;骨干教师里中师生占75%,我们学校情况绝不是个案。读书时,我最喜欢的语文老师杨艳老师是中师生,我最喜欢的班主任程方忠老师是中师生,我最喜欢的体育老师李爱平老师是中师生。我作为中师生,影响着我的学生;我作为学生,也接受着更早于我的中师生的影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中师生是教育金字塔塔底的“基石”,也是支撑农村基础教育大厦的“栋梁”。


有人说,中师生为国家基础教育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是被牺牲被亏欠了的一代;还有人说我们是被政策和贫困耽误的一代。第一次看,我泪如雨下,好像自己真被耽误被亏欠了一样;再看,我不这么想了。每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局限性,而每个人的成长无一例外地要打上时代的烙印。世间没有“假如”,当时的选择,都是各种因素纠结撕扯,相互争夺又相互妥协后最好的结果。可以想像,那么苦的农村,在热得几乎让人昏厥的晒场上,突然一纸录取通知书告诉你,以后不用这样与天斗,与地斗,不用抢收抢种,只要工作,你吃饭穿衣、生老病死都有人管,你会如何?不管有怎样的潜质和才能,我想,我还是会当中师生。



人在世间,总有许多事由不得自己,我们无法选择父母家世,无法选择出生的时代,也无法选择要遭遇的人事,我们能做的,惟有顺应。


我们初中毕业,恰逢中国农村小学师资严重不足,为了缓解压力,国家出台了从初中招收优秀毕业生就读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乡村小学任教的政策,这一招生政策执行至1999年。十几年,全国有近400万成绩优异的初中生成为中师生,毕业后,这些中师生又像一粒粒种子,被播撒在中国偏远贫瘠的乡村,经霜历雨,兀自成长,最终长成中国农村基础教育最坚实的顶梁柱。这个群体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而我恰好是这400万中师生中平凡的一员。


2018年6月,金山小学2018届2班的毕业照,照片上10位教师,就有8位是中师生


回头看,成为这一代中师生,我骄傲;而且,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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